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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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纽约的秋天，像打翻了的调色盘，肆意泼洒着金黄与赭红。曼哈顿的街道，被一种匆忙而冰冷的秩序统治着，与沈薇记忆中那个带着潮湿水汽和隐秘伤痛的江南小城，恍如隔世。她住在哥大附近的一所高层公寓里，从落地窗望出去，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，在灰蓝色的天空下，如同冰冷的金属森林。这里没有沈皓阴鸷的目光，没有林晚星虚伪的眼泪，也没有江辰那令人作呕的伪装。只有她自己，和窗外这片陌生的、充满无限可能与残酷竞争的天空。最初的几个月，是浸泡在语言、学业和庞大信息流里的窒息感。她像一块干燥得龟裂的海绵，疯狂地汲取着一切能接触到的知识——金融理论、市场分析、投资案例，还有那些隐藏在枯燥数据背后，关于人性贪婪与恐惧的密码。她选课时刻意偏向实践性强的投资与风险管理，在图书馆闭馆后才踩着星光回到冰冷的公寓。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可以浪费，前世的记忆如同沙漏里的沙，正在一点点流逝，她必须在它漏光之前，抓住那些最关键的金粒。夜深人静时，她会打开那个加密的文档。屏幕上幽蓝的光，映着她日渐锐利的眉眼。她开始小心翼翼地动用母亲私下转给她、以及利用信息差在模拟盘和少量实盘操作中赚取的第一桶金，像最耐心的猎人，等待着文档里记录的那些关键节点的到来。她记得明年春天，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生物科技公司，会因为一项突破性的基因编辑技术专利申请成功，股价在两周内翻涨二十倍。她记得后年夏天，一场突如其来的全球性公共卫生事件，会如何重创航空、旅游，却又如何催生了远程办公和生物医药领域的爆发式增长。她还记得几家如今估值平平的互联网公司，它们的名字将在未来几年，成为科技巨头的代名词。这些记忆是她的罗盘，指引她在迷雾般的市场中，找到那条最隐蔽、也最丰饶的航道。她的操作谨慎而精准，如同在雷区跳舞，既要利用先知，又要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。资本像雪球，在她冷静的操控下，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滚动。但她的目标，远不止于资本的积累。她的目光，长久地停留在文档里那个名字上——周海。以及与他紧密相关的另一个名字，秦芷兰。寻找秦芷兰，比她预想的要容易一些，却也更加令人心惊。秦芷兰此时正在麻省理工的一座实验室里，作为一名博士后研究员，致力于一种新型纳米级储能材料的研究。她的名字偶尔会出现在一些专业性极强的期刊上，但在大众视野和资本市场上，还寂寂无名。而周海，作为她的男友（或者说，是利用她才华的吸血虫），则活跃得多，他挂着“项目顾问”的头衔，频繁出入于一些小型投资论坛和科技沙龙，试图将秦芷兰的研究成果包装成诱人的商业计划，四处兜售。沈薇通过一些公开渠道，搜集了周海的活动信息。她在一个以“前沿科技与资本对接”为主题的沙龙上，第一次见到了周海本人。他穿着合体的西装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脸上挂着一种过于热络的、近乎谄媚的笑容，正对着几个穿着休闲但气场不俗的投资人，侃侃而谈。他口才很好，善于描绘蓝图，将秦芷兰那些艰深的研究，包装成即将改变世界、带来巨额回报的奇迹。“李总，王总，你们想想，一旦我们的材料实现量产，电池的能量密度将提升五倍以上！这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电动汽车的续航焦虑将成为历史！意味着便携式电子设备的续航时间将以周、甚至月计算！这是一个万亿级别的市场！”周海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激情。沈薇坐在角落的阴影里，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，冷眼旁观。她看着周海如何巧妙地模糊概念，如何将尚在实验室阶段、充满不确定性的技术，说成是即将落地的产品。看着他如何有意无意地，将秦芷兰的功劳，轻描淡写地归结为“我们团队的努力”，而将他自己的作用，放大为“商业模式的构建者”和“资源的整合者”。前世，就是靠着这套说辞，周海成功骗取了第一笔不小的投资，然后利用这笔钱和秦芷兰的信任，一步步将核心技术专利转移到他自己控制的名下公司，最终将秦芷兰踢出局，导致她成果被窃，身心俱疲，郁郁而终。沈薇的目光越过周海，仿佛能看到那个在冰冷实验室里，埋首于数据和仪器的、孤独而专注的女科学家身影。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怆，混合着冰冷的怒意，在她心底蔓延。她们都是被信任的人，以爱或亲情之名，背叛、掠夺、摧毁的牺牲品。她没有立刻上前接触周海。她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，一个能直接与秦芷兰对话的契机。机会很快来了。她通过一些学术网络，了解到秦芷兰所在的研究小组，因为经费问题，一个关键性的中试实验面临停滞的风险。而周海那边，似乎并没能如愿拉到足够的投资来解决这个问题。秦芷兰近期发表的一篇论文下，出现了几条略显尖锐的、关于实验数据可重复性的质疑评论，虽然尚未引起大规模关注，但显然让处境雪上加霜。沈薇知道，这是秦芷兰最艰难，也最容易被周海蛊惑和控制的时候。她通过一位相熟的、与麻省理工有合作的教授，辗转拿到了秦芷兰的工作邮箱。她没有绕圈子，发送了一封措辞简洁而直接的邮件：“秦芷兰博士：冒昧打扰。我对您发表在《自然·材料》上关于‘异质结界面调控提升纳米线阵列电容性能’的研究深感兴趣，尤其欣赏您在界面工程领域的独到见解。据悉您的研究目前可能面临一些资源上的挑战，我或可提供不受限于传统风投条款的灵活资金支持，并尊重您对研究方向和知识产权的完全主导。若您有时间，盼能当面详谈。沈薇”邮件发出后，如同石沉大海。沈薇并不意外。以秦芷兰的性格和目前的处境，对陌生人的邮件必然心存警惕。一周后，沈薇接到了一个来自波士顿区号的电话。电话那头的声音，清冷，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戒备：“是沈薇小姐吗？我是秦芷兰。”她们约在剑桥市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面。窗外是查尔斯河，深秋的河水泛着粼粼的冷光。秦芷兰比沈薇想象中还要年轻，也更显憔悴。她穿着一件半旧的咖啡色格纹衬衫，牛仔裤，素面朝天，眼底有浓重的青黑，但那双眼睛，在看向沈薇时，却异常明亮和锐利，像能穿透一切伪装。“沈小姐，”秦芷兰没有寒暄，直接切入主题，语气带着学术研究者特有的审慎，“我很感谢您对我研究的关注。但我想知道，您为什么会对一个如此基础的、尚未看到明确应用前景的方向感兴趣？以及，您所说的‘灵活资金支持’和‘完全主导权’，具体指什么？”沈薇搅动着面前的咖啡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瞬间冷硬的眼神。她抬起眼，看着秦芷兰，语气平静无波：“秦博士，我感兴趣，是因为我确信它的价值，远超目前市场上那些追逐短期暴利的资本所能理解的范围。至于为什么……”她顿了顿，放下咖啡勺，银质勺子碰到杯壁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“我调查过您的‘合作伙伴’，周海先生。我知道他正在接触‘顶峰资本’和‘蓝海创投’，试图用您的研究成果，换取一份对您极为不利、并且可能让您最终失去一切的投资协议。”秦芷兰的脸色微微变了，握着杯子的手指收紧了些。沈薇继续道，声音不高，却每个字都带着分量：“我可以提供给您足以完成中试、甚至推动初步产业化的资金，不要求即时回报，不干涉您的研究。我会成立一个独立的基金会来管理这笔资金，确保它只用于您认可的研究项目。知识产权，永远属于您个人。我只需要一项优先投资权和未来商业化后的部分收益分成。”她看着秦芷兰眼中闪过的震惊和疑虑，补充了最后，也是最重要的一句：“而我唯一的附加条件是——彻底切断与周海在商业和知识产权上的任何关联。这个人，不可信。”秦芷兰沉默了很长时间，只是看着沈薇，像是在评估她话语里的每一个字，每一个细微的表情。窗外，夕阳的余晖给查尔斯河镀上了一层凄艳的金红色。“为什么？”良久，秦芷兰才低声问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？你……认识周海？和他有仇？”沈薇的嘴角，勾起一个极淡、极冷的弧度，那弧度里，盛满了与她年龄不符的、苍凉的洞悉。“我不认识他。但我认识他这种人。”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，看到了前世那个被硫酸毁掉一切、最终与仇人同归于尽的自己，“他们擅长用感情和信任作为枷锁，吸食别人的心血和生命，直到榨干最后一滴价值，然后毫不犹豫地抛弃。”她重新看向秦芷兰，眼神坦诚而锐利：“秦博士，您是一位杰出的科学家。您的价值，在于您的智慧和创造力，而不应该成为任何人攀爬的垫脚石，或是可以随意窃取的财富。我投资的是您这个人，以及您所代表的未来。仅此而已。”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，咖啡馆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。秦芷兰依旧沉默着，但沈薇看到，她眼底那层冰封的戒备，正在一点点融化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复杂的、混合着痛苦、挣扎，以及……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希望。“我需要时间考虑。”秦芷兰最终说道，声音比刚才稳定了一些。“当然。”沈薇站起身，将一张名片放在桌上，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加密的联系方式，“我等您的消息。”她走出咖啡馆，深秋的凉风扑面而来，带着查尔斯河水特有的潮湿气息。她知道，秦芷兰会答应的。那不是因为她的条件多么优厚，而是因为她戳破了那个名为“周海”的、华丽而危险的泡沫，给了对方一个看清真相、并抓住自救绳索的机会。回到纽约的公寓，夜色已深。沈薇站在落地窗前，俯瞰着脚下这片璀璨而冰冷的“欲望都市”。资本的洪流在这里奔涌，技术的浪潮在这里翻腾，无数野心和梦想在这里升起又破灭。她拿出手机，屏幕的光亮映着她冷静的侧脸。她拨通了一个号码，那是她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上的一位，擅长处理知识产权纠纷和商业调查的私家侦探。“是我。”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，没有任何情绪，“可以开始下一步了。重点调查周海所有的资金往来，特别是他与国内，一个叫江辰的人，是否存在任何间接或直接的联系。还有，他之前试图接触的那些投资方，搜集所有可能的黑料和不合规操作记录。”挂了电话，她将手机扔在沙发上，像卸下了一件武器。棋盘已经铺开，棋子正在就位。她在纽约的这座公寓，如同一个远离前线的指挥部，冷静地调动着资源，布下一张无形的大网。网的一端，伸向波士顿那个困顿的实验室，另一端，则牢牢系在遥远国内，那些她誓要清算的仇敌身上。她拿起桌上那份关于林晚星近况的简报。林晚星果然如她所料，凭借那副清纯无辜的皮囊和沈皓在背后的资源推动，已经参演了一部小成本网剧的女二号，开始在娱乐圈崭露头角，有了一批忠实的“粉丝”。简报附了几张剧照和宣传照，照片上的林晚星，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，依旧是那朵需要人呵护的白莲花。沈薇看着那照片，眼神冰冷，唇边却缓缓绽开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笑容。绽放吧，尽情地绽放吧。开得越盛，凋零时，才越显得凄惨。
更新时间：2025-11-06 02:20:3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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